【摘要】在基層行政資源緊張的情況下，上級部門為了推進自己的工作目標，越來越多的通過項目制來調動基層政府。相比于傳統的科層體制，項目制讓上級部門擁有集中的資金管理權、特殊的人事安排權以及高效的動員程序，從而能更快的制造政績。項目制在基層政府中的推行帶來了科層體系的重構，政府內部動員由“層級動員”轉向“多線動員”，行政資源的分配也演變為項目中心模式;而且，項目制的“自我擴張”效應使其越來越深入到政府體系之中，具有持續性、增長性的影響力。

【關鍵詞】項目制 項目制與基層政府動員

自“分稅制”改革以來，伴隨著國家財政的集權化，大量的專項資金以項目的形式下撥到各級地方政府，讓地方政府在財政收入減少的情況下能夠維持公共服務的供給。以財政為核心，項目制讓中央的權威得到彰顯，“條線”控制渠道得到強化，中央與地方關系被重構[1]。無疑，項目制對于中國政府的治理模式影響深遠。

項目制改變的不僅是中央與地方關系，項目化運作在基層[2]也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，成為地方上級部門調動基層政府常用的手段。近年來，地方也設立了大量的專項資金，模擬中央的項目運作方式推動基層政府提供公共服務[3]。地方部門在動員下級政府時為何也青睞項目制?相比于傳統的科層體系，項目制在實現部門意志，動員下級政府的過程中有何長處?項目制的引入對于政府內部治理有何影響?這些都是我們在考察項目制時必須要回答的問題，從而才能完整認識項目制對中國行政體系的影響。

一、文獻綜述與研究視角

長期以來，關于動員(mobilization)的研究都集中于國家對社會的動員，國家內部的動員機制很少得到關注[4]。國家，更確切地說是指實體化的官僚機構，其內部運作方式被認為是韋伯理論中的科層關系，在常規的制度運作中并沒有動員的必要[5]。尤其是對于長期以來被認為是權威主義的中國，常規化的運作更被認為是制度的自然慣性，而只有改革時期才需要動員[6]。

值得關注的是，一些新的研究從不同的側面觸及了政府內部動員的問題，開始揭示中國的政府并非鐵板一塊，不同層級部門間有著復雜的博弈關系，形成了當前的政府內部運作模式。有研究者觀察到，在層級利益分化的情況下，下級政府并不總是切實執行上級政策，而是在利益權衡中有選擇地執行[7]。這種下級政府的“非正式反對”在常規運作中大量存在，以至于在推行重要目標時，政府會集中行政資源，形成一種強大的壓力來貫徹上級政策[8]。即使在制度化的管理中，科層體系也非自然運轉，而是需要推動力。比如 “目標管理責任制”，它作為在基層政府中廣泛流行的動員機制，通過將上級黨政組織所確立的行政總目標逐次進行分解和細化，形成一套目標和指標體系，再按照指標體系對下級的執行情況進行考核獎懲，以此調動基層政府官員的工作積極性[9]。在明確責任目標的前提下，還可能通過晉升機制的掌控，在官員間形成“錦標賽”體制，刺激地方政府足額甚至超額完成目標任務[10]。

近年來，項目制在國家治理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，也引起了學界的關注。當前對于項目制的研究，主要是解析項目制與國家宏觀體制的關系。自分稅制以來，國家財政集權化，項目制成為解決地方“財權”與“事權”不對等問題的主要手段[11]，國家通過項目制的渠道打通了中央與地方的“條線”關系[12]，而圍繞項目制也產生了“項目包裝”、“跑部錢進”等新的地方政府行為[13]，可以說，項目制是近年來影響政府行為的核心要素。但是，對于如此重要的體制，當前的研究并不充分。這種不足存在于兩個方面，其一是當前對于項目制的關注集中于財政領域，忽視了其他相關的控制、動員手段，比如人事安排、辦事程序等。項目制雖然是以財政為突破口，但同時綜合配套其他技術手段來全面影響政府內部治理;其二是集中于考察中央與地方政府關系，在基層治理方面關注不多。項目制并非簡單的中央主導地方，實際上，各級政府在項目制的體系中具有很大的主動性，這種主動性一方面是向上公關項目，另一重要方面是向下發包項目[14]，從而模仿了中央搞項目制的方式，以之作為調控下級的手段。而且在基層，項目制管理的集權程度相比于中央更高，越來越成為地方政府青睞的資源分配方式，深層次影響了中國政府的內部治理。

本文的研究視角，即是以動員為理論線索，考察項目制在政府內部治理中的作用機制。這種考察主要集中于基層政府行為，以此透視項目制對科層體系運作的影響。項目制對于基層治理的影響深遠，可研究的視角很多，之所以通過項目制運作考察基層政府動員問題，原因在于當前基層行政的現狀跟項目制的引入有密切關系。行政資源緊張是當前基層政府的普遍問題[15]，在此現狀之下，除了少數“剛性任務”[16]，對于大部分上級部門的任務下級單位都有很大的自主安排權[17]，而上級部門為了實現自身意志，需要跟其他部門競爭基層政府有限的行政資源[18]。為此，更好的動員基層政府，優先完成本部門任務，是每個部門選擇內部治理模式的一個重要出發點[19]。項目制的引入即是在此方面具有長處，更有利于上級部門動員基層政府。對這一問題的分析，將是本研究主要的目的。